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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六個鰥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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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六個鰥夫

姜輕霄看著面前望著她無端怔楞的小蛇妖, 目光落在了他眼下那顆血紅的朱痣上,淡淡蹙眉。

下一瞬,手中的鏤光劍化成了一團柔光飛進了她的腕間。

她垂眸瞥了一眼掉落在地, 縮成團一動不動的小猰貐。

伸手迅疾扣住青年的後頸, 將他拉到了自己的近前。

微微垂頭與其對視。

透過青年的這雙眼, 姜輕霄清晰地瞧見了蜷縮在對方靈臺中的那抹白。

心中著實沒料到這猰貐竟會丟車保帥。

可隨即, 女人又訝然地微微挑眉。

只見面前這雙曜黑的眼瞳,開始劇烈地顫動起來,無數水汽凝聚成淚珠, 簌簌墜落。

對方眼中莫名的情緒太過濃烈,如海浪一般朝她襲來。

使得姜輕霄下意識地推開了他。

“神君!”

身後傳來常釀的聲音。

姜輕霄側身瞧了她一眼, 隨後冷聲言道:“將地上的猰貐與這人,一同帶回去。”

話畢,轉身欲走。

卻在下一刻, 被人驀地拉住了手。

只聽那人顫聲輕喚。

“妻主......”

聞言,姜輕霄心中訝然,驀地轉頭正撞進一雙水紅的柳眼中。

時隔三百年,再次見到、觸碰到自己的愛人, 柳驚絕心中那片思念匯聚成的海,頓時掀起了狂風巨浪。

他癡癡地望著面前的女人, 肉.體連同靈魂,都在忍不住地戰栗。

心臟更是驚喜悸動得發疼。

青年愈發地握緊了女人的手, 一步步地朝著她走去。

三百年來, 一直壓抑著愛意與思念終於有了傾瀉,隨之而來的還有無盡的委屈。

“妻主......”

他哽咽出聲, 淚水似不竭的泉水。

自他消瘦的頰邊墜落,“我好想你。”

好想好想......

說著, 柳驚絕便下意識地想要投入女人的懷抱。

卻在下一瞬,被人大力地搡著肩膀推開了。

“大膽蛇妖!”

“見到山神還不速速跪下!”

常釀橫眉怒目,單手舉著杵槌用力地抵著青年的肩膀,站在了二人中間。

柳驚絕聞言,驚訝地擡眸瞧去。

便見昔日的愛人,正神情冷漠地用巾帕擦拭著雙手,自始至終都未向他投來一眼。

柳驚絕心口一疼。

“妻主,我是阿絕啊妻主!”

他激動地欲要上前,卻被面前攔著的女人毫不客氣地一掌擊在了胸口。

登時,青年被震得飛起,重重地撞在了身後的樹上。

柳驚絕痛得額角繃起青筋,嘔出了一大口鮮血。

可仍執著地望著不遠處的姜輕霄,流著淚喊道:“妻主,你看我一眼,我是你的阿絕,你看我一眼......”

他全身都失了力氣,十指緊緊地抓著地上的草莖,掙紮著想要借力爬起。

常釀聞言,舉起手中的金環杵槌剛要去打,卻被身後的女人沈聲喚住了。

“常釀。”

姜輕霄垂眸瞥了一眼地上的青年,淡聲言道:“帶他回去。”

孤仞雲崖是問晴山的最高峰。

姜輕霄在凡間的神府便修在這裏。

只要站在院中,便能將整座問晴山的風景盡收眼底。

許久未回過這兒,周圍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有些陌生。

待目光落在半山腰處的一幢竹屋時,姜輕霄淡淡斂眉。

上山的路崎嶇不便,一般來講不會有凡人將家安在山上。

莫名其妙地,姜輕霄突然憶起了今日遇見的那只小蛇妖。

就在這時,常釀突然走進了院中。

她利落地跪地行了一禮,擡頭說道:“稟神君,屬下已將那小蛇妖押入了地牢。”

姜輕霄緩踱回玉桌前坐下,擡眸瞧了她一眼,“他可交代了?”

聞聽此言,常釀皺緊了眉,氣憤地x說道:“神君有所不知,那小蛇妖口風嚴得緊,怎麽都不肯說與那猰貐是什麽關系,除非......”

她欲言又止,神情糾結地擡頭望向面前的女子。

姜輕霄動作隨意地端起一杯茶,抵在唇邊輕輕地吹了口氣。

頓時,平靜的茶面泛起了細微的漣漪。

“除非什麽?”

只聽她淡聲問道。

常釀聞言攥了攥手,好半晌才言道:“除非讓他見您。”

說這話時,常釀覺得異常的慚愧。

她跟在主子身邊那麽長時間,這還是第一次沒順利完成任務。

不過常釀也是著實沒料到,那只法力低微的小蛇妖,竟這般難纏。

縱使自己使盡渾身解數也撬不開他的嘴。

好半晌,對面的女人都沒應聲。

常釀隨即跪地行禮,大聲說道:“神君恕罪,是屬下失職,屬下這就再去試......”

誰知她話還未說完,便被女人淡聲打斷了。

“將他帶來。”

聞言,常釀詫異一瞬,隨即點頭稱是。

沒多久,柳驚絕便跟在兩位看守的天兵之後出了地牢。

青年的手足皆帶著沈重的鐐銬,體表雖沒有外傷,面色卻十分蒼白神情狼狽。

唯有一雙柳眼,異常的黑亮。

一想到即將再次見到愛人,柳驚絕心生歡喜的同時又有些惶恐。

臨到近前,他急忙整理了一番自己淩亂的鬢發,又垂頭想要擦凈領口的血漬。

身側的天兵見狀,重重地推了他一下。

不耐煩地催促,“快走,磨蹭什麽呢!”

柳驚絕沒有站穩,一下跌入了門中。

他顧不得疼,連忙擡起頭,一眼便瞧見了不遠處正坐在白玉桌前品茶的姜輕霄。

女人端起茶盞,微微垂頭,朝著杯中輕輕地吹了口氣。

見狀,柳驚絕心頭一震,淚水瞬即便湧出了眼眶。

他們雖成婚只一年,柳驚絕卻對姜輕霄的一些小習慣無比的熟悉。

比如她無辣不歡。

比如在榻上她更喜歡睡在外側。

再比如無論茶水涼熱,她都喜歡吹一吹再喝。

所以柳驚絕無比的確信,面前的女人就是他的妻主姜輕霄。

“妻主、妻主!”

柳驚絕踉蹌著站起,想要靠近她。

“妻主,我是......”

卻被身後的天兵誤會他妄圖對靖嵐戰神行兇,隨即用劍鞘狠狠地搗在了脊背之上。

“老實點!”

後背猝不及防地傳來一股劇痛,柳驚絕面色慘白,險些沒有站穩。

他搖晃了片刻後,又一步步地朝著姜輕霄艱難走去。

青年喉結輕滾,強壓下喉中濃郁的血腥氣,眼眸一眨不眨地望著面前的女子。

晶瑩的淚水盈滿了他的雙睫。

柳驚絕緩緩地擡起手,哽咽笑道:“妻主,我是你的夫郎阿絕啊,你不記得我了嗎?”

距他最近的一名天兵見狀,與另一名天兵一同擋在了青年的面前。

“不許再上前,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!”

見對方對她們的警告充耳不聞,二人對視一眼後,齊齊出手。

柳驚絕頓時被她們打飛了出去。

重重地跌在了地上。

當即嘔出了一大口鮮血,蒼白的脖頸痛得青筋根根凸起。

可沒過多久,眾人便見他重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。

蹣跚著靠近。

他慘白的面上,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,簌簌墜落,神情淒然而又悲傷。

還隱隱帶著委屈,“妻主這是不記得阿絕了嗎?”

一旁的天兵見他猶如魔怔了一般,紛紛提高了警惕。

見青年一但想要靠近,便將他打退到一旁,接連許多次。

直到身後的女人冷聲制止。

常釀見狀,憂心忡忡地說道:“神君,小心有詐。”

被姜輕霄擡手制止了。

她倒是想瞧瞧,這只小蛇妖如此堅持不懈地想要靠近她,意欲何為。

話畢,擋在女人面前的幾位天兵隨即散在了兩邊。

警惕地望著躺在地上的青年。

姜輕霄端坐在玉桌前,手中把玩著一只精致的瓷盞,長指摩挲著光滑的瓷壁,垂眸一點點瞧著青年爬近自己。

此時的柳驚絕,早已遍體鱗傷。

渾身疼得猶如散架一般,痛意深入骨髓。

鮮血順著他破碎的唇角,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。

可每靠近姜輕霄一分,他的心裏便止不住地溢出歡喜與滿足來。

縱使對方已成了高高在上的神君。

縱使愛人已不認得自己。

終於,他顫抖著來到了姜輕霄的面前。

柳驚絕緩緩擡頭,與面前的愛人對視。

疼痛使得心中深沈的愛意與思念變得愈發得清晰。

他緊緊地盯著面前的女人,蒼白纖細的脖頸興奮地頂起根根青筋。

青年的眼尾紅得厲害,淚水順著臉頰滑落。

破碎的唇角卻笑容燦爛。

“妻主......”

柳驚絕再一次輕聲喚道,聲音啞得不成樣子。

隨後,在姜輕霄疑惑的目光中,一點點地傾頭。

將面頰輕輕地貼在了她放在膝頭的手背上。

眷戀地蹭了蹭,疲憊而又滿足地閉上了雙眼。

仿佛三百年的無望等待和苦澀思念,在此刻皆煙消雲散了。

眼淚順著他的眼尾不斷滑落,墜在了姜輕霄的指尖。

又濕又燙。

“妻主,我好想你......”

他委屈抽噎,瘦削的脊背止不住地輕顫,“你去哪兒了,教阿絕等你好久。”

說著,青年伸出長指,想要握住女人的手。

低聲乞求道:“妻主不要再走了好不好,別再丟下我了......”

可柳驚絕話還未說完,姜輕霄便驟然抽離了手。

接著,他的下頜便被對方用手中的龍骨扇給抵住了。

姜輕霄手腕微擡,神情冷漠地垂眸望著面前滿臉淚痕的青年。

沈聲問道:“你是誰的人?”

柳驚絕被迫擡頭,淚眼朦朧地與她對視。

聞聽此言,他心中淒然而又委屈,伸手緊緊地攥住了她的裙擺。

哽咽答道:“輕輕......我是阿絕,你的夫郎。”

聞聽此言,姜輕霄神情有一瞬時的忪怔,可隨即又驀地斂起了眉。

“你同那只猰貐是什麽關系,它為何會躲進你的靈臺?”

青年癡癡地望著她,淚水接連不斷地落下,“妻主難道不記得阿絕了?”

他抓緊了姜輕霄的裙擺,微微瞠大雙眼,神情難以置信。

“三百年前,我們在山下成了親。”

說著,青年激動地直起身想要靠近她,“我們還有了一個女兒,名字叫姜茴,小名茴兒。”

柳驚絕仰頭,一瞬不瞬地望著面前的女子,緩緩揚唇,流著淚笑道:“這三百年來,我一直都在等妻主回來......”

話畢,他試探性地伸手,想要握住女人近在咫尺的手腕。

眸中淚光閃爍,“妻主,我們回家好不好?”

誰知青年話音剛落,便被身後的兩位天兵抓住了鎖鏈,大力扯離了姜輕霄的身邊。

“妻主!妻主!”

柳驚絕掙紮著想要逃離,卻被一位天兵重重地敲在了頸後。

只聽他悶哼一聲,霎時間便癱軟在地,失去了抵抗的能力,很快便被拖了下去。

見狀,常釀神情難堪地跪地行禮,對著面前的女人言道。

“是屬下失職,讓那小蛇妖沖撞了您,還請神君責罰!”

聞聽此言,姜輕霄淡淡瞥了她一眼。

“這裏不是九重天,無妨。”

誰知常釀聞言竟愈發低下了頭,面色羞愧。

好半晌才低聲回道:“謝神君!”

接著,她站起身對著姜輕霄抱拳,“神君,這蛇妖顧左右而言他,定與那猰貐脫不了幹系,屬下一定會將功補過的。”

話畢常釀轉身出了院門。

殘陽西下,天邊的雲杪被燒得熾紅。

姜輕霄坐在院中,瞧著夕陽一點點墜下。

就在這時,山間吹來一股晚風,拂得她的手背有些泛涼。

姜輕霄微微垂眸,只見方才那只被青年的臉頰蹭過的手背上,沾滿了他的淚水。

裏面還混著殷殷血絲。

只覷了一眼後,她便淡淡斂眉,拿出錦帕隨意地揩去了。

翌日一早,便有屬下來報。

“神君,府外有只在山中修煉了千年的槐樹精求見。”

姜輕霄聞言,思索一瞬後淡淡揚眉。

“傳她進來。”

槐婆婆一路低垂著頭,隨著天兵誠惶誠恐地走入了殿中。

她還是今日一早,才得知了山神歸山的消息。

而作為整個問晴山年歲最長的妖,她理應代替山中所有小妖,恭迎山神,向其問安。

在大殿中站定後,槐婆婆跪下虔誠地深深叩首,“小妖槐善拜見山神大人。”

少頃,她便x聽到上首一位年輕女子淡聲言道。

“起吧。”

聞聽此言,槐婆婆緩緩站起了身,態度甚是謙卑地說明了來意。

姜輕霄聞言輕嗯了一聲。

少頃問道:“三百年前,你可在山中?”

槐婆婆雖不明所以,卻仍畢恭畢敬地答道:“回大人,小妖自生出靈智後,便一直待在山中。”

話音既落,她便聽女人又問,“那你可知,這山中是否有一只名喚‘阿絕’的小蛇妖?”

聞聽此言,槐婆婆怔楞了一瞬,連忙答道:“回大人,有的。”

隨即,她又想起臨走前白此唯請求自己的事,試探著問道:“敢問大人,可是阿絕那小子無故沖撞了您?”

見上首的女子並未應聲,槐婆婆暗道不好。

一邊在心中斟酌著說辭,一邊開口為他求情。

“大人,阿絕他化形不過三百年,年齡小不懂事,若是沖撞了您,還請大人海涵,留他一條性命在......”

很久以前,在她還未化形時便聽妖中前輩曾言,問晴山的山神最是慈悲,化神後曾散去半身修為以庇佑山中萬千生靈。

所以她這才敢鬥膽為柳驚絕求情。

槐婆婆戰戰兢兢地說完,心中忐忑地等著對方答覆。

話畢許久,姜輕霄才沈聲開口。

“他確實沖撞了本神,將本神認作了他的妻主。”

聞聽此言,槐婆婆驚詫擡頭。

待瞧清坐上女子的面容後,她驀地僵在了原地。

姜輕霄見此情景,緩緩斂眉。

一旁候著的仙侍見狀,厲聲喝道:“大膽妖精,怎可直視神君!”

聞言,槐婆婆又立刻低下了頭。

慌亂地說道:“大人恕罪、大人恕罪!”

姜輕霄垂眸看她,語氣平緩而篤然。

“你認得本神。”

槐婆婆六神無主地攥緊了手,少頃又對著姜輕霄深深叩拜。

如實回道:“小妖此前從未見過山神大人,可......”

姜輕霄杏眼微瞇,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。

“起身,將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。”

話畢,槐婆婆急忙應了聲‘是’。

待她站起擡頭,眼前上首女子的面容與她記憶中的小姜大夫緩緩重疊。

而後,越發的清晰起來。

槐婆婆不由得感慨,二人除了周身氣質與身份大相徑庭,容貌卻這般相像。

也難怪阿絕會將她認作逝去的小姜大夫。

很快,槐婆婆便克制地收回了目光。

徐徐開口,“大人有所不知,那只小蛇妖名喚‘柳驚絕’,三百年前偶然和山下一凡人女子相戀,二人成婚後,感情甚篤。”

接著,她嘆了口氣,“不過他們成婚僅一年,那女子便為了救阿絕,命喪他的仇敵徵鵬鳥之手,死得甚是慘烈!”

姜輕霄聽罷驀地憶起在酆都時左門神曾說過的話。

隨即,她杏眼微瞇。

那日站在自己對岸的人竟是他?

槐婆婆說著,神情流露出憐憫,“她死後,阿絕不甘心,一直想方設法地覆活她,眼見覆活無望後便想要殉情,當時老婆子我瞧出他有了身孕,便攔了下來。”

她搖了搖頭,語氣感慨,“雖然最後為了孩子活了下來,卻也再沒了活氣兒,這三百年來一邊拉扯著女兒,一邊尋找他妻主的轉世,過得甚是辛苦......”

聞聽此言,座上的女子淡淡蹙眉,擡眸看她。

冷聲問道:“那女子姓名、容貌幾何?”

槐婆婆擡頭看了她一眼。

一字一句地答道:“回大人,那女子名喚姜輕霄。”

說著,她欲言又止。

“容貌與大人您......一般無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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